2025年09月06日 庆吴瑞嫦和家人的团圆

我轻声问Ah Seong:“今晚的庆功宴,可以邀请你出来分享吗?把你哥哥当年那封信,还有母亲对你说过的话,讲给大家听, 还有你这次回乡寻亲的感受……”

她沉吟片刻,轻轻点头:“可以。”

那一刻,我不禁心头一紧。她的答应背后,究竟藏着多少翻涌的挣扎?毕竟,那正是她生命里最疼痛的地方——一段被迫割裂的母女情。

十多岁,正是孩子最依恋母亲的时候。可因为罹患麻疯,她被送往木蔻山隔离。从此,她的世界只剩下隔开她和母亲的一片海。小学三年级辍学的她,自学着认字、写信,每当夜深人静,思念母亲的泪水便湿透了信纸。

然而,寄出的信最后换来一封冷冷的回绝——由哥哥代笔的信,清楚写着:“以后你不要再写回来了。” 那一刻,她的心像被硬生生扯去一块。母亲的叮咛,让她懂得:自己成了家族的羞耻,母爱被迫压在“面子”与“声誉”的枷锁下。小小年纪的她,只能吞下泪水,把无处安放的思念,藏在心底。

岁月推着她长大。二十几岁时,她搬到希望之谷,努力工作,做过医院助理,每天洗病人的包脚布、洗痰盆、洗尿壶,脏臭到连饭都咽不下。瘦了一圈后,她毅然转换工作,跑去卖花。靠着卖花赚到的钱,她与闺蜜瑞福坐火车回槟城,捧着血汗钱孝敬母亲。可母亲看见女儿,却只丢下一句话:“你以后还是不要回来。等我死了,也不要来送我。”

回程的火车上,她哭得泪湿衣襟。那是怎样的痛?最渴望的母爱,却一再被拒之门外。母亲病逝时,侄儿偷偷载她回乡,她却只敢在棺木前轻声告别:“妈,我来看你最后一眼,但我不会送你。”

送殡的队伍里,没有她的身影。她只能被侄儿悄悄送回酒店,孤单地做着家族里“隐形的女儿”。这一幕,至今想来,仍让人心碎。

可贵的是,Ah Seong 从未责怪母亲与哥哥。她懂得,那是那个年代沉重的社会恐惧与无奈。母亲的割舍,是为了保全大儿子的前途与名声。她选择理解,而不是怨恨。

看着《四道人生》的《道别》场景时,她的眼泪夺眶而出。那一刻,她仿佛对着已逝的母亲再一次轻声道别,也终于放下心中压抑多年的孤寂。麻疯病隔断了她与母亲的情缘,却没有磨灭她对亲情的渴望。今天的她,渴望修补与哥哥的手足情,也在《四道人生》中找到了勇气。

半个世纪后,83岁的她终于再次踏上槟城的土地,与85岁的哥哥重逢。没有责问,没有指控,她只想确认哥哥过得安好,甚至暗暗许下心愿:若哥哥有难,她要尽己所能去帮他。

“今天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。我不要再有遗憾。至少,我已经见了哥哥一面,也见了91岁的堂姐一面。” 说到这里,她眼里闪烁着久违的光。

昨天,堂姐主动打来一通15分钟的电话,她喜悦得像个孩子——因为她终于重新拥有了“家人”。

她由衷感谢《四道人生》带给她的启发。《道别》剧目演员们深情的演出照亮了她心底最黑暗的角落,让她鼓起勇气踏上回家的路。此刻的她,不再是那个孤单的、被排斥的女儿,而是一个富足的人——能够爱,也能够付出爱。

Ean Nee Tan